第八百五十五章 你去我便来
我在长安你们就非得盯着我说事是吧?那老子不在长安呆着了,我出去玩了,你们自个玩吧。
在长安普通百姓看来,顾道首就是这意思。
但在长安那些权贵眼里,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。
老子安安顿顿在长安低调,你们还和我扯淡是吧?
皮鹤拓怎么了?
一天天的拿着皮鹤拓说事情,有没有踏过那根线你们自己不清楚?
老子呆在长安你们也不消停,非得逼着我出去搞点事情?
顾留白不出声,低调的时候,这些权贵就因为他和皇帝是一伙的,心里看他不爽,非得挑拨他一下,结果现在顾留白真的要出去搞事情了,这些权贵就顿时慌了。
以顾留白现在的实力,真要杀鸡儆猴的话,恐怕自己就变成下一个清河崔氏了。
顾留白所在的车队才刚刚离开长安,风向顿时就变了。
不管是那几个顶级门阀,还是那些略次一些的门阀,几乎都开始对明月行馆各种示好,各种给好处。
延康坊坊正姚煮雪又着实忙了一阵。
他现在在长安甚至有了个姚小相的诨名。
托他从中说好话,托他办事的人太多,他现在不像是个小小的坊正,倒像是个能决定很多人命运的宰相。
安贵留在长安帮顾留白和裴云蕖打理那些铺子的生意。
他之所以在给安知鹿写信时,不自觉的落泪,有一部原因是不想见到安知鹿走到明月行馆的对立面去,还有一部分原因,则是他知道顾留白远非寻常人所能相比,长安那些令人钦佩羡慕的才俊,和顾留白比都比不了。
只是一个出城的举动,就让所有门阀风声鹤唳,自动送上好处。
这换了谁能做到?
虽说这段时日他已经不去旁听军情,但别人不知道顾留白的真正意图,他却是猜得出来。
顾留白从来都是未雨绸缪,不会像很多人一样根本看不清楚将来可能会有什么麻烦,一直要等到问题出现了,才去想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。
在太子起兵之前,很多门阀还在想着瓜分大唐这块肥肉,争抢一个可以拥有不错的利税来支撑他们囤兵的地盘时,顾留白就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布局。
顾留白现在出长安,应该就是为了回鹘。
安知鹿收复营州和松漠都督府,将奚族和那些羁縻州的兵力收入囊中,虽然回鹘神女和顾留白联姻,但谁也不能保证回鹘那些人为了更大的利益,和安知鹿联手。
大唐都已经如此盛世,两代皇帝都是明君,整个大唐还不能齐心,更不用说回鹘这种诸多部落强行捏合在一起的巨怪了。
肯定是之前那些苦行僧给回鹘的震慑作用已经有所减弱,顾留白听到了一些风声,才会亲自过去解决这些事情。
正因为想得明白这些事情,所以安贵就越发沉默。
他宁可自己出事,也不想安知鹿和顾留白、裴二小姐出事,他不想安知鹿和太子一样叛乱,但他同时又知道,如果他叛乱,明月行馆已经做好了准备。
他只能什么都不去管,什么都不想,在处理完铺子的事情之后,他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周驴儿那里。
没心没肺的周驴儿不知他为何沉默,但总会带着他做些周驴儿自己喜欢的事情。
佛宗出了这么多事情,周驴儿却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事人一样,根本不去想佛宗的事情,他很多时候就是在长安城里到处乱窜,就是和每个人亲近。
然而不知为何,长安没有人觉得这个佛子不务正业,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个佛子异常尊敬。
但跟着周驴儿没几天,安贵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。
一个不小心掉掉了身上带着的干粮的脚夫,坐在台阶上,肚子咕咕作响。
一转头周驴儿拿了几张油饼正走过来。“来,我们亲近亲近,油饼我吃两张,你吃三张。”
一个妇人急得哇哇大哭,因为她就晾个衣衫,一转眼坐在家门口的娃娃不见了。
怎么都找不到的时候,周驴儿却抱着浑身湿透的娃娃跑过来了,“这娃娃比我小时候灵活,一个人跑水渠里去玩了。”
一个老妇人坐在自己酱菜坛子旁边哭得伤心。
她这宝贝酱菜坛子打开了忘记盖上,结果转头被她自己养的狗往里面撒了一泡尿。
结果哭着哭着她看到周驴儿在逗她那条做了坏事的黄狗,她揉了揉眼睛,发现被撒了泡尿的酱菜坛子不见了,但是面前却多了两坛子酱菜。
一名拉着车的卖炭翁走在坡上,他用尽了力气都拉不上去,就在这时,他的车却轻了。转头看去的时候,只看到周驴儿露出个脑袋。
周驴儿似乎整天游手好闲。
但整个长安,却似乎到处都是周驴儿。
……
顾留白不管再怎么低调,他稍有动作,便自然能够汇聚天下人的目光。
他离开长安的消息,马上就以紧急军情的方式传递到了松漠都督府。
安知鹿一直将顾留白当成学习对象,他一直都是认真的揣摩着顾留白的一举一动,猜测其背后的深层用意。
所以他和安贵一样,顾留白一出长安,他就猜到了顾留白应该是去回鹘。
吐蕃和南诏安稳得很,唯一起了变化的就是回鹘。
因为回鹘神女和顾留白的联姻,因为皇帝的特别关照,回鹘也迎来了和大唐关系最为融洽的一段时光。
除了各部族的使团之外,大量的商团也来到了大唐,来到了长安。
回鹘人学习的能力是很强的。
有几个脑子活络的一看长安这佛宗和道门相处得也还算融洽,甚至只要和皇帝搞好关系,很多外来的教派也能够在长安开山立派,他们顿时醍醐灌顶,觉得自己之前的做法是大错特错。
觉得回鹘神殿影响力太大,影响自己的权柄,要想夺权,那也不用直接将回鹘神殿推翻啊,再造势造一个和回鹘神殿一样的东西出来,让人也信奉不就行了?
可以信奉回鹘神殿,也可以信奉新神啊。
而且我再想想办法,好好讲讲故事,让人觉得这新神比回鹘神殿的神灵厉害,不就行了?
我们控制不了回鹘神殿,不能让回鹘神殿顺着我们的意思说话,但这个新的神殿是我们弄的,想它怎么着都行啊。
其实要在长安弄这么一套,弄个什么新教出来,是异常困难的,不仅要真有本事,显现出神迹,还要有时间的沉淀,有信众的积累。
但回鹘这种很多部落拼在一起形成的国度,很多部落的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经受过什么书籍的熏陶,没有受过所谓的教化。
有足够的钱财支撑,有足够的人装神弄鬼去宣道,那这成事就相当快。
安知鹿在关外没有多少消息来源,知道得不算多,也不知道到底是回鹘那股势力搞的,但至少听说了回鹘现在有个新神教来势汹汹,有了很多的信众。
不管是谁搞的,顾留白要自己去对付,那这搞的人必定要倒大霉。
安知鹿并不关心这过程,他只是关心明月行馆的战略意图。
很显然,明月行馆已经防备着他。
之前顾留白规划出了一条关外取道幽州的通道,现在看来,顾留白会开辟出一条全新的,不通过幽州,甚至不在他势力影响范围之内的通道。
阻止是阻止不了的。
安知鹿自己在关外也没什么势力,也不可能通过回鹘再去给顾留白使绊子。
只能说有些事情,需要加快进程了。
“兄弟。”
他看着身边穿着便服的李尽忠,掏出帅印直接递了过去,“我说的那个时候到了,我要去一趟长安,在我回来之前,你就是安知鹿。”
李尽忠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安知鹿的思路。
“去长安?”他有点懵。
安知鹿点了点头,看着他笑了笑,道:“你说的那渤海高氏、河间刘氏,还有山东孙氏、张氏,还有好多地方上的富贾氏族,他们不都是一直记着窦建德的恩惠,只等我一个态度么?建几座夏王庙那是举手之劳,不过只是建几座夏王庙,对我而言太过简单了,我要去长安做件事,让他们把我真正当成兄弟。”
李尽忠这下才想明白了,他倒吸了一口冷气,“你是要去把被皇帝圈养在长安的那窦氏后人给弄出来?”
安知鹿点了点头,“为我打仗,他们最多是心中不平出些钱粮,但为了个夏王的后人打仗,他们应该会更卖力些。”
李尽忠苦笑了一下,“兄弟,这道理谁都明白,但是去长安捞皇帝看管着的人,这也太凶险了些。”
安知鹿微微眯起了眼睛,“若是顾道首在长安,恐怕一成机会都没有,但这时候他正好不在长安,那我就有了五成的把握。这种时候,必须赌一把了。”
李尽忠深吸了一口气,不再多说什么。
安知鹿看着他,又笑了笑,道,“若是我回不来,你也告诉那些人我去做了什么事情,他们不能为我做事,好歹也能为你做事。”
李尽忠苦笑了一下,实话实说道,“你要是回不来,那我可没一点信心,到时候我说不定直接对着皇帝纳头便拜算了。”
安知鹿哈哈一笑,“也成,你怎么喜欢怎么来。”
李尽忠看了他一会,认真的说道,“兄弟,保重。”